推開房門,月光瞬間充斥了整個房內,而後我關上門,將那銀月光輝掩在門外,只餘下一扇窗,微微透進了些許光亮。轉身面對室內,雖然由窗子照進的月光微
弱,但室內仍舊隱隱閃著微光,這些都是我所藏之劍的自身光芒。環顧一周,即使掛了滿室的劍,但最先映入眼簾的,一定會是那對掛在劍閣正面的牆中央,透著紅
色霞光的雙劍。
凝視著雙劍許久,而後舉步上前將它們取下。雙手捧著雙劍,我坐到了角落的椅子,拿起了擱在桌面上的布巾,輕輕地擦拭著劍身。一切的動作像是怕打擾到誰一般,小心翼翼又極盡呵護。
三年前的那場戰役,我失去了疼愛多年的徒兒。偶爾憶起當年之事,我仍然不知自己所下的決定究竟是對?是錯?
無聲的嘆了口氣,我將布巾放回桌上,凝視著手中雙劍。失去徒兒已令我悲痛萬分,不料當年歸來,紅玉竟連同我問候的力氣也沒有,便回到劍裡休息。
我知道,紅玉雙劍出現了一道細細的裂痕。雖然不明顯、不是很嚴重,但在發現那道裂痕時,我感到了害怕。害怕紅玉就這樣一睡不醒,害怕紅玉就這樣離開。
我遠赴極北之地取得礦石,花了三天三夜時間替紅玉雙劍重新冶鍊,修復好了那抹傷痕,並且重新強化過劍身,為的就是讓紅玉雙劍更為強韌,不再容易受損。
所有能做的補救我都做了,但是那劍中之靈仍然沒有醒來。
等了數月仍然毫無反應,我開始緊張了。不是沒有讓古鈞去試著與紅玉取得聯繫——以往紅玉雖沉睡,但若古鈞於靈識之中喚她,她仍會有所回應。
但今次,卻是毫無音訊。
『紅玉這回怕是折損了劍氣,故會睡的沉些,主人不必擔心。』
當古鈞如此說著時,我感到一陣天旋地轉。
對劍靈來說,宿劍便有如心臟。劍在,靈在;劍亡,靈亡。而劍氣便如同血液,一但劍氣折損,劍靈也會變的衰弱,需要許多時間把劍氣養回。
而紅玉這回不僅傷了劍體本身,就連劍氣也有所折損,可謂元氣大傷。誰也說不準紅玉會睡上多久,一年、兩年,甚至是十年、二十年都有可能。
又或許,不會再醒來。
古鈞抬頭看著我,眼神清明,彷彿看透了我的內心,令我不敢直視。雖然他們尊我一聲主人,但其實說到人生閱歷,我卻是遠遠不及這些千古劍靈。或許古鈞比我還要了解我心中真正所想。
閉上眼,皺起了眉頭,我甚至無法想像沒有紅玉的日子。赫然發現,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,竟已習慣她的默默守候。
明明在紅玉出現前,數百年也都這樣一個人過來了;但紅玉出現後,卻改變了我的習慣。
總是習慣回頭便能望見那抹艷紅、習慣挑燈夜讀時會有人默默的沏上一壺茶、習慣詢問她的意見、習慣了她的陪伴,她的氣息。習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,待發現之時,這些習慣已經深入骨髓,難以戒除。
握著劍柄的手微微收緊,想起紅玉曾為我所做的一切,有時會想,我是否對她太過涼薄?雖想對她好點,卻又忍不住退縮。不是不明白紅玉的心意,但我就是害
怕,覺得自己配不上她,也無法給她想要的。成仙多年,七情六慾早已被我遺忘,『愛』這個字對我而言,太過奢侈。且紅玉那一聲聲的『主人』,就好像一道牆,
擋在我們中間。無法跨越,也不知道該如何跨越。
既然無法給她想要的,那不如讓她徹底死了這條心,免得期望越高,失望越大。於是我推開了她,對她冷言冷語,不想她再對我抱有任何念想。
直到她在離開的那一日對我表明心跡,這才再次認真思考著兩人關係。
紅玉於我,究竟是什麼?只是紅玉雙劍而已麼?又或者只是主人與劍靈的關係?不是的,並不只是如此。
那麼,又該是如何?
為此,我迷惘了許久、思考了許久。
而當我好不容易整理好思緒,迎來的卻是紅玉的沉睡。想與她說的話,也無法傳達。
「紅玉……」低聲輕喚著她的名,只可惜劍裡頭的人兒聽不到,但也只有在此時,我才能夠毫無顧忌地說出那些無法當著她面說出口的心裡話。
「枉我跟妳說了許多,到頭來,窺不破的卻是我自己。」
修長的手指輕輕滑過劍身,因摩擦震動的關係發出了細微的嗡嗡聲,興許是太想念她了,竟連嗡嗡聲聽起來都像極了她那溫柔的嗓音。
想起她堅毅地說:『僅僅思慕一人,何錯之有?』
即使背對著她,也能看見她臉上那灑脫的笑容。她不知道的是,我在聽到這句話時,竟是微微彎起了脣角。
是呀,僅僅思慕一人,有何錯?
錯的是那個不懂回應、在苦惱了半晌,只能回她一句『當真癡兒。』的自己。
我想要紅玉陪在身邊,但不是以紅玉雙劍劍靈的身分;紅玉於我,不單單只是劍靈,而是在我今後漫長人生中,很重要的存在。
「我一直很想當好妳口中所喚的『主人』,這反而讓我看不透自己的心。」
因為我的怯懦,蹉跎了兩人許多時光,即便是亙古不滅的劍靈,也禁不起自己這般消磨。
人總是等到失去了,才後悔莫及。活了許多年,以為早已看破這世間種種,卻發現原來自己也跳脫不了這世俗的窠臼。
執起手中之劍,於心中已然下了個決定。
知君仙骨無寒暑,千載相逢猶旦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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